灯罩边的燕窝
有只燕子在走廊上的路灯罩旁筑窝,只是在这个水泥的屋檐下,泥燕窝也做不成的。
记得老家的屋檐下,总是有一些神秘的伙伴。有次我倚在门框上看下雨,正在搓草绳的母亲说,家蛇也在数檐雨呢。
母亲的话把我吓了一跳。有爬行动物恐惧症的我赶紧把檐口搜视了一遍,没有发现蛇,倒是看到许多雨滴沿着檐口的麦秸秆向下汇落,晶亮晶亮的,就像蛇的小眼睛眨来眨去。搜完了檐口,我又环顾屋檐,屋檐下有个很大的燕子窝,燕子每天穿过屋檐归巢的次数,绝对比我们几个加起来还多。
那时真是不懂事,贪玩,还和母亲顶嘴。母亲说,你们看看燕子,起早带晚的,一刻也不停,多勤力啊。“勤力”是母亲的口头语,意思是不惜力气。
燕子年年来我家,母亲不允许碰燕子窝,更不允许乱动乱跑,免得吓坏了燕子。那时,在我小小的心里,天真地认为屋檐下的燕子也是母亲饲养的。
后来一个个长大,丢下母亲,离开老家,冒冒失失地来到了城市讨生活,油灯换成了日光灯,几乎是日夜不分。开始是不习惯的,后来还是习惯了在人家的屋檐下讨生活。有时会站在铝合金的窗户前思乡,恍惚,虚幻,想不出檐雨的模样,家蛇眼睛一样晶亮的檐雨都送到下水道里了。
谁知道有只燕子也跟着我,它几乎和我一样冒冒失失。它在我们单位找不到屋檐,只好在走廊上的路灯罩旁筑窝。真不知道它的泥是怎么来的,那些草丝又是怎么来的?我发现的时候,燕子窝工程已进行了一半。白天还好,不怎么看得出来。到了下午四五点钟,路灯打开,那黑色的燕子窝就显形了。我真担心它被清洁工解决掉。每天早上我总是先向这只未完成的燕子窝“报到”,估计清洁工阿姨也是喜欢燕子的,她“忽略”了燕子带来的不便,时不时地去清扫落下来的“建筑材料”。燕子窝的工程在我们的工作日进展得比较慢,到了双休日进展得比较快。用母亲的话说,这燕子“勤力”得很。
我本想等到燕子窝工程完成了拍张照片传到网上。偏偏还是没有完成。一个周一早上,刚刚上班的我发现地上的燕子窝,估计是遭到了强拆。后来发现不是这么回事,路灯的灯罩是塑料的,衔过来的泥也不是老家农田里的黏土,只是公园里的沙土,待一干燥,燕窝自然坍塌。
还没等我叹息完,燕子又开始了它的重建。再后来,又坍塌。我都不忍心了,用胶带把坍塌下来的部分泥燕窝粘上去。还给燕子钉过一只木燕窝,都是徒劳。在这个水泥的屋檐下,泥脚印是留不下的,泥燕窝也做不成的。可这只固执的燕子似乎和灯罩较上劲了,待到秋风起的时候,它依旧没有放弃它的泥燕窝之梦。秋天越来越深了,一直等到爱美的女同事都穿上秋裤的时候,燕子不见了。
它去南方了吗?
它还会回来吗?
我常常于走廊上,仰着头,在这水泥屋檐下,看着灯罩上的那泥印迹发呆。(庞余亮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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